海 鸥 食 堂

出前一丁

速食关系

一包方便面的保质期是六个月,用开水泡好需要五分钟,但用不了180秒的时间就能吃光。
会带着街边便利店买的饭团和酸奶乘公车,还没到目的地就急着把剩下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
满怀期待的站在快餐店前台,等着服务员笑盈盈的将汉堡和薯条一样一样摆好,端到桌上从开动到擦嘴却不过煎一块猪扒的时间。
这么快就对付完了一顿饭,接下来还能干点什么呢?

上个星期陪减肥期间疯狂思念零食的Shiro同学逛超市的时候,她像潜伏在泥潭的鳄鱼,澄黄的双眼在货架上扫射。当我们终于游荡在速食区,她用突然另长出的两双手飞速的挑拣着,往西是yum yum的冬阴功往东到日清的微波意面,直至碰到老坛酸菜才舍得放下——这种酸爽,她不再相信。

我当然很恰当的表达了对她的泡面热情的惊叹和疑惑。她说,因为好吃。顿了很长之后又补充,主要是太了撇。

了撇是长沙话里图方便和想偷懒的意思。

这倒也是方便面最大的功能。在此基础上再增色添料,迎着扑面的热气就着暖汤几口吞下,然后哈的一声把包装盒扔掉,一气呵成毫无阻断。其中工作量最大的一步反而就是烧开水。

我曾经也是外向的泡面患者,现在却因为肥肉的颤抖和防腐剂的侵蚀对它敬而远之。额外的,我异想天开的认为吃方便面的过程缺少一种仪式感。

我第一次确切的认识到“仪式感”存在的时候,是在看《钢的琴》。和Vincent的讨论中,他觉得最后父亲和朋友将琴送给女儿的片段有些做作,让自己分分钟出戏。我反而觉得正是那种夸张的方式,使影片前面的平铺直述一下子增添了电影感的光彩。那种好像没太多必要的仪式,却使陈述的一切有了很大的意义。

吃饭其实也是这样。基督徒的祷告,日本人的“いただきます”;传统家庭的长幼排位,现代家庭的摆盘装饰,都让张嘴咀嚼这样的简单动作有了不平常的意义。吃速食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往胃袋填充的过程,一集泡面番还没看完就得暂停去收拾。

吃泡面这件小事,如果以“洪荒时代到现代社会量产机械化进程和满意度缺失”这种巨型课题来说,将会产生无休无尽的长篇阔论。指不定还能因此诞生几个红白队伍,它们之间的辩论和争执又可以促长另外的产品线,养活万千人。

然而我痛失了这个机会。我曾经想过组织一场8分钟吃货party,把我认识的单身男女聚集在一起变成饮食男女,每一对花8分钟吃完一道菜,再两两交换。形式不新颖,我的目的是可以作为组织者免费吃东西。

可是他们连8分钟都等不来,想在泡一碗方便面的时候就把两者的关系解决了。

对社交网络的过于依赖,给了多少人它是必需和万能的错觉。电脑上不用说,走在路上还能接收到手机上各种APP的提醒。他们真的就相信广告里说的,仿佛一手掌握了全世界——的人。但是在我看来,巴别塔依旧是巴别塔。

我总会相信人和人之间是会有一些火花。它在浪漫内心里变化成缘分,在理科大脑中叫做关联。只是这种东西就像天然的璞玉一样,本身就一直藏在原石里,得切开最后一刀才能发现它的光芒。至少,实验室里是没法合成的。

我不太喜欢太太乐鸡精的广告,它宣扬的就是用鸡精来给菜增加味道。增鲜和提鲜是我认为两码事。有个朋友做水煮鱼的绝招就是放大量的味精,“闻起来香喷喷喝一口汤鲜断肠”。可当我知道真正的妙招是黄豆粉和冰糖的时候,也只能对朋友的沾沾自喜表示不屑了。因为长辈们告诉我这两种东西可以恰如其分的把食材本来的鲜味提出来,就像让破开原石的那把切刀。

可是那么多人更愿意和我朋友一样,通过在对方的关系中“加上”一些东西,让这种关系变成第一口的美味。

我们假装对方是生活带来的惊喜,忽略掉在陌陌上搜来搜去的寂寞时光,暗示着说我没觉得他多好,但是戴眼镜挺靠谱的,喜欢的音乐和我不同可也能接受;她没那么吸引人可是罩杯还不错,怎么喜欢看爱情片但还算可爱。

但这还不够快,加鸡精和味精还得点火开锅。于是像花五分钟决定泡杯面一般,拍拍胸口决定见个面,然后一周后开始约会隔天去了旅店。

如果还不够快,那就在嗨吧场中借着挥散的酒精兑着荷尔蒙,通过费洛蒙传递着看似真挚的虚情假意,第二天醒过来再做一个两情相悦天荒地老的决定。

可是我再也没见过谁会像编号223一样在保质期前吃完那么多凤梨罐头,大多数速食者都来不及查看赏味期限就匆匆解决掉一段感情。

毕竟,即便涨价了方便面也不贵。

这个夏天我心血来潮想学着做朝鲜冷面。在找了很多家超市后才买到筒裝的荞麦面,但就这样搁置不前了。

老妈看不惯我的拖延和懒散,隔几天就用地主家刻薄二姨太太的口吻说“你说要做的冷面呢,还不见影儿呢。”可我想的是暂时还不会做高汤底料、买不到爽口的甜梨。

放在橱柜的面还有不短时间的保质期,所以我完全不急着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开始。

当然也不是就这么拖下去。我肯定会在某个周日,去菜市场买几根大骨头,叫上老妈教我做高汤,切好梨、黄瓜和番茄。

等到这么准备以后,也可以和那么一个人一起煮一个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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