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鸥 食 堂

出前一丁

给十七岁的

他趴在课桌上,右手被下巴枕着左手伸向前,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前桌的衣领。
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连前桌蓝白校服上残留的洗衣粉味都能闻到。他知道寄宿生很难完美协调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何况还是在忙忙碌碌的高三。
蓝色的衣领像海神的召唤一样引诱着他去碰。想触碰又不能,不知道把浅蓝浸润成深蓝的是梅雨天的湿气还是汗水。
于是他转头斜眼去看邻座女生蓝色的裙摆。它随着女生用力写字的动作也有了一定的旋律。
他喜欢有规律的东西,所以布朗运动是自己的头号大敌。只是三楼窗外的桐花不会每天都规矩的落进他的桌上,只在有风的天气才偶尔摆上一副无奈的表情飘进窗户。
那还是春天,有时刮风,有时天晴,有时裙子舞动,17岁的开始也有时。
温度慢慢升高起来就是夏天了。这个夏天是什么模样没有人会知道。在经历昏天暗地的几百个日子后好像会有金灿灿的暑期等着自己,又好像没有。
至于秋天冬天,如果那还算是17岁的话必然连它的轮廓都没法设想。

17岁的人与人之间似乎没什么两样。
他的单车在三年前坏掉后被丢在角落养蜘蛛种灰尘,也不曾记得有人和自己并肩骑车看谁最先穿过那扇看不见的大门。
他对学校图书馆提不起兴趣,错过了在每一本偏门书的登记卡上留下自己名字的机会,这样也和那个把手握在嘴旁呼喊「你好吗?我很好」的女孩擦肩而过。
但背着锅盖和女生手牵手杀出重围这样的事情他是想都没有想过。
同样没想过的还有遇见那个一起吞下黑色毒药的女生。如果这样会有些过,至少她也能接过自己写满整整好几张纸的信,细细读字字回不至于让两个人都郁郁寡欢。
但真实情况更可能是他送不出信的羞赧让女生误以为是傲慢,两个人在阳光灿烂的下午各自靠着门框的一侧对望着默默不语。
或许还是在唱片店的地下室和好友弹奏爵士乐比较自在。即便喜欢也就一个人听听而已,所以参与志同道合的一群人拿着8mm摄像机、搞校园封锁这种事肯定是不敢做的。
因为即便是跳上课桌朝着讨厌的教导主任大喊「Oh , captain , my captain!」也仅仅是一闪之念,倒是在盛大的party上从高台伴随着那句「I'm a teenager I got problem」跳进泳池这样吸引全场的事一直想做苦于没有机会。
因为周围的每个人都这样埋头在铅印的纸上,满手黑的蓝的间或红的油墨。
这样的生活像是一本每一页内容一样的日历,不断撕开的是同样疲惫的面孔,甚至这让他以为即便那个从头顶到脚尖都有金色螺旋环绕的女孩死在浴缸后都不会有人在意。
也确实不会有人在意,所以他想变得不同。

这样晃晃悠悠就是两个四年,两届奥运会两场世界杯。
生活淹没在摇旗呼喊的人群里,汗水泄洪般蓬勃而出但是马上被蒸发,新一轮的汗液里总会掺杂更多奇怪的东西。
好在17岁的少年心气被偶然遇到的琥珀定格在百宝箱的最上层,时刻担心会有那么一天眼睁睁看着它被炙热烤化。他每次胆战心惊的摩挲着那块琥珀,仔细检查里面的「固执」是否还和「梦想」纠缠在一起。
有些人把生活过成理想,有些人把日子过成日常。这些年来整个世界不会像17岁那年预想的变得美好,也没有击中最坏的打算那样十分糟糕。虽然一生中每一年都是唯一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但17岁无疑有无法取代的特殊含义。
它就像右手中揽住的那块白色纯棉毛巾一样,数着365级台阶走到最高处,仿佛就站在了一扇门的开口,拧开门把手就像打开了整个宇宙。
17岁的他好像站在空无一人但同时又被无数双眼睛瞩目的甲子园,手臂僵持而又灵动的摆着姿势,正襟危坐迎击前方。
即便时光让球做出不正经的慢动作,他也将无所畏惧的挥出最长最美的抛物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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